碎片－2022
智慧能超越一切詛咒。
2022-01-11
搬到台南之後在住處附近尋尋覓覓麻醬麵，有些店是用白麵或黃油麵取代意麵，有些則是醬料沒有吸附在麵體上。直到昨天，終於找到合口味的麻醬意麵，價格跟味道一樣樸素，社畜的小確幸。
2022-01-19
兩年前好像有許下什麼每半年要自拍一次的宏願，不過還是很難克服拿鏡頭對著自己這件事，若發現別人特別拍我，身體跟表情都會僵硬起來，無法自然。忘了是去年還是前年跟 Hsin 吃飯，他問我為什麼這麼逃避拍照，我想了一下，大概是某種層面上不敢面對自己吧。雖然沒有容貌焦慮，但也不覺得自己的外表值得留下什麼紀錄。
最近因為處理一些私人文件需要用到證件照，發現手邊也已經是大學畢業時拍的了，年過三十，相貌有了差距，也不好意思再沖洗利用。上週預約了市區一間個人攝影工作室，今日下班後前往，攝影師的話不多，動作很快卻也不令人覺得草率，拍完後請我先坐在旁邊沙發上等，他現場修圖之後就能沖洗一份出來給我。
在沙發上等待時很認真看著他挪移滑鼠，左邊點點右邊點點，我原本又長又尖的下巴就變圓滑了，微微向左歪斜的嘴巴也被修得對稱，長期鼻子過敏造成的黑眼圈也被移除。不久之後他喚我過去近看照片，問還有哪裡想要改嗎，我說「不用了，這樣很好」，看著照片裡的自己，覺得又陌生又熟悉，有種現實的自己才是贗品的錯覺。
大概是因為整個過程很快（拍照到修圖再到沖洗不到半小時），反而有一種在做例行作業的感覺，騎車回家的路上在想也許以後可以每年去拍一份證件照，說不定哪一年死掉就能立即派上用場，家人也不用煩惱要放哪張照片。
2022-02-19
前天聽到這首歌裡有一句「I’m on cloud nine.」，直覺聯想到中文也有「九霄/九重天」的說法（但中、英意思不同），於是上網查了一下 cloud nine 的詞源。
英文裡有一說是從佛教出來，我覺得大概是比較穿鑿附會的說法，因為佛教是講「三界二十八天」，會講「九重天」應是道教；另一種比較可信的說法是從十九世紀末的雲圖（Cloud Atlas）衍生而來，當時雲圖介紹了十種雲，其中第九種積雨雲是最大且最豐厚的雲種，所以英文裡 on cloud nine 用來形容快樂到極點，如同躺在積雨雲上一樣。
另外一個可以討論的點是中文的九霄指的是天空最高之處，無獨有偶，世界上許多文化也都把 9 當作極限，真的很有趣。
2022-02-23
有些人對被生到這個世界上來存有憤怒，我認真想過這個問題，覺得我並不討厭生命，但對活下來這事，與其說喜歡，不如說是被動接受——我漸漸學會把自殺的念頭放在一邊，因為我認為「被動」，從某個意義上來說，它並不壞。被動一般被視為缺點，但被動的人至少不容易自殺。
《感情百物》，張亦絢
2022-02-27
有時候水溝蓋裡還聽得到水流緩慢的鼾聲，極安詳，突然追尋和出走會被駁倒，突然聲音跳出來告訴你，只要生活，便好，我們一起把眼睛把鼻子把耳朵都關窗好不好？不要在意移動或者停留了好不好？就生活，就是生活了，好不好？
但我是不能掩耳盜鈴的。
《白馬走過天亮》，言叔夏
2022-03-06
（工作倫理的）戒律如下：即使你不知道工作能夠帶來什麼你尚未擁有的東西，或是你不需要的東西，你也應該繼續工作。工作便是良善，不工作乃是邪惡。《工作、消費與新貧》，Zygmunt Bauman
2022-03-19
大概從五歲開始有咬指甲的習慣，遇過有人詢問是不是壓力大或是焦慮，雖然沒有去諮商，但私自覺得應該不是。期間爸媽也恩威並施試圖讓我戒除，有時不自覺咬起指甲時，也被好友善意提醒過，但終究還是會把手指湊到嘴邊。
前陣子看到納茲從下肢無毛的狀況復原，突然萌生想看看自己指甲完整的樣子。於是雷厲風行地搜尋資訊，預約了指甲矯正，上週做了第一次治療。
由於我是花了錢就一定要看到效果的歐吉桑，時至今日已經一週都沒咬指甲。療程一共四次，為期三個月，應該夏天就能看到成果了。
2022-03-29
這陣子睡得好，反而每天醒來都想起大學有一段很嚴重的失眠時期，夜裡不斷循環播放楊千嬅的《假如讓我說下去》，日日天光才入眠。
如今想起那段時間與這首歌仍然覺得顫慄，不確定怎麼活過來的，只能翻翻日記去指認。歌裡有一句詞說「我怕死／你可不可以暫時別要睡」，這樣去求別人實在過於卑微。成長之路上時常被要好的朋友提醒「你偶而可以稍微依賴一下別人」，覺得自己跟十年前相比已經變了不少，唯獨這一點，還是難做到。
2022-04-02
記憶似病發感染
心卻比水善變
再也不相信蜜糖
便信鹽
2022-04-08
有時會想，是不是對工作意見很多的自己才是沒什麼能力又不自知的人，然後正在練習對主管說的事情全部都回答「好」，多餘的話都不要說。
2022-04-10
弟弟去年十一月底分發到台南榮民之家當替代役，再來這一週就要退伍了。這段時間他都五點下班後騎車到我的住處盥洗，一起晚餐後，再回營區參加晚點名。也因為如此，這五個月來我下班後都不是一個人吃飯，藉機試了許多過去較難踏入的餐館，也在平常會吃的餐館中體驗到新的點菜樂趣。
上星期回家時，媽媽說：「你又要變成一個人吃飯了，感覺好可憐。」半玩笑半認真，她大概真的覺得很「可憐」，因為她喜歡熱鬧，也非常在意他人眼光，是完全無法獨自在外吃飯的類型。
其實一個人也好，兩個人或很多人也好，只要找到安定舒適的位置，生活總是過得下去的。
2022-04-19
在他很小隻的時候餵過一次，後來每次夜裡散步經過這個路口，他都會自己跑過來腳邊蹭蹭，好可愛。
2022-04-28
下午打開私人信箱，發現婉霖老師寄來一封信，詢問我能不能幫台大寫作中心處理一些撰稿工作。雖然是工作邀約，但信裡主要是問我現在過得如何，老師甚至還措辭強烈地寫「無論如何請你聯繫我，讓我知道你的現況如何」。算一算上次與老師書信往來也是兩年前的事了，我本來就不太會主動與人聯絡，現在讓老師特別寫信來問候，想想真的有點不好意思，下班回家後就趕快回信過去了。
知道有人惦記著自己，其實滿開心的。
2022-04-30
想起研究所時期擔任承慧老師研究助理的往事。老師跟語言所的老師立場相同，反對雙語國家的政策。
語言所的觀點多半是從其他本土語言的發展空間出發，而老師因為是做華語教學的關係，與教育背景的其他學者一起做過研究，發現語言能力會進一步影響學科表現。
當時聽到最衝擊的一段話就是（僅憑個人印象節錄）：「很多人覺得語言能力弱也沒關係啊，不用學文法不用學結構，會說話能溝通就好。我可以很肯定地跟你說，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好嗎。你語言理解能力差，最直接影響的就是考試成績，很多小學生數學成績上不去，不是因為數字邏輯差，是因為看不懂題目。現在台灣的國語教育都做得不怎麼樣了，又要逼小孩子學半調子的英文，最後只會兩頭空，而這在升學主義掛帥的國家對家庭較弱勢的孩童影響更為劇烈。」
2022-05-27
居家隔離的關係，本來上週就要做的指甲矯正延到昨天。
昨天到店裡，發現老闆正在幫另一個人處理，不好意思打擾，在店外等了半小時後忍不住開門詢問，才知道原來老闆當初回覆之後，忘記修改自己的行事曆，所以接了其他客人，只好商議再延到今日。
然後，剛剛收到老闆訊息，說自己正在外縣市上課，大概趕不回來，問能不能再換個時間。（這種狀況除了說「好啊沒問題」之外還能說什麼？）一是整個過程中對方一直表達歉意，二是我在時間方面真的滿彈性，所以沒什麼生氣的情緒，只覺得原來水逆會導致溝通不順是真的（以一個迷信的姿態來結尾）。
2022-06-10
晚餐，隔壁桌兩個女性上班族在聊職場心情，其中一個人說：「自立自強跟自生自滅只是一線之隔。」
確實如此。
2022-06-12
梅雨稍停，今天終於放晴。
搬來台南市區一年，一半是習性隱匿，一半是防疫緣故，平時幾乎蝸居在住處，這一年來竟不曾去文學館。今日午時陽光毒辣，與柏均在文學館附近的巷弄裡兜兜轉轉，一間店吃過一間店，某個剎那覺得好虛幻，想到疫情期間的生活，難辨遠近。
生命如靜水，無波無瀾，日常很少有什麼事令我快樂或不快樂，無色無味。不過每次與朋友相聚，一起吃食、散步、專注地與對方說話（或不說話），都隱隱有種「好開心」的感覺。像是注射的麻藥漸退，神經傳導，內在感官與外在世界對接上，生命豐盈起來。
以前寫過「人頂多活成離島，無法成為孤島」，終究要謝謝身邊的人，讓我不落孤獨。
2022-06-19
老家附近有一個攤販專賣西瓜，最近天氣熱，聽媽媽說天天門庭若市。今天早上經過，看到老闆收錢時會跟購買的顧客說：「謝謝，恭喜你今天買到好吃的西瓜。」覺得很妙，感覺能夠列入語用學的研究素材。
2022-07-03
2022過了一半，日常許多事進行著，有點疲倦，也並不特別踏實。人生實難，活著大概就是一個受苦的過程。
研究所時接觸到人類圖，借了書來讀，好奇的成分大過於相信。我的內在權威是直覺型，以人類圖的解釋來說，這意味著我該憑直覺行事，多想一秒都會走向錯的道路。我對自己的認識，以及旁人對我的認識，大概都不會認為我是依靠直覺的人。但說也奇怪，我人生中幾件重大的事，似乎都是直覺而來的決策，像是把前一份工作辭掉搬回台南，如今不僅毫無後悔，甚至稍有慶幸。後設角度來說，人類圖所言大致正確。
喜歡的作詞人黃偉文寫過一首歌叫做《絕》，裡頭第一段歌詞說：「寧願滯留在此處／寧願叫時間終止／我不會再信未來／我不要再看歷史」。在去年年初將從台北搬回來前，夜夜我聽著這歌，不斷回看來時路，亦不斷思考自己將走向何方，然而追尋無果，徒增失眠。
搬回家後不久，雙北第一波疫情就傳開來。陰錯陽差躲過，室友跟幾個朋友說「還好你搬回南部了」。而當時的南部缺水，人人盼著下雨，在南在北各有各的煩惱。待業在家半年，每天早上醒來先投履歷，強迫自己每天投五封，達標之後就關掉人力網站，讀書、選文、打電動，然後騷擾納茲，跟我媽聊重複的話題，日復一日，不覺得生活難過或無趣，反而希望這種無生產力能再維持久一些。
時間拉回今年，納茲邁入八歲，長期舔毛的狀況改善了，鬆了一口氣的時候，發現他最近時常像狗一般吐舌喘氣，醫生說是心臟病，並不可逆，只能舒緩。用「貓＋心臟病」查了資料，並不是一個少見的病症，只是有許多飼主都是貓咪猝死後才知道自己的貓患病。我是對自己的生命看得淡薄的人，但還在練習接受旁人的離去，不敢想與納茲道別那天，會是怎樣景況。幸好還有好多時間可以相處與準備，想到這裡，更加覺得搬回來是一個好決定。
7 月開始了，我的 30 歲後半還在繼續。
2022-07-08
如世界已給窄長隧道埋藏
時間看似走向絕望境况
跌踫再摸索前面路茫茫
靠極遠一點光
可會找到方向
2022-07-30
午睡時作夢，夢到自己一個人在 KTV 唱容祖兒的〈痛愛〉，同時想起以前卑微地喜歡某個人的心情。如今已年過 30，突然有點惆悵。
2022-08-06
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失眠，不是因為蕁麻疹或其他病痛，只是單純睡不著。從今年二月準備一個考試，三個科目可以自己安排時間應考，到今天終於全部結束。開心不過幾個小時，馬上一陣空虛，想起過去老師提醒的，橡皮筋長期維持緊繃會彈性疲乏。
從小因為容易緊張，每逢重要場合一定會拉肚子。長大後發現克服不了緊張，就決定從生理著手，每次有要緊的事，早上先預防性吞一顆止瀉藥。沒症狀卻吃藥，就是另類地服毒，平安度過重要場合隨之而來的就是身體的反噬，腸胃悶痛難耐，卻無力解決。
生理痛苦時，心理往往不會好過到哪裡。媽媽時常評價我對事物太挑剔，但其實我最挑剔的是自己。開心時避免得意忘形，難過時責怪心智軟弱，被稱讚時害怕自己喜形於色，被批評時加倍檢討自己。總是往情緒的反方向走，把自己打磨成一個不太波動的人。
不太健康，尚待改善。
2022-08-21
人生路坎坷無人知
想欲哭免驚無目屎
堅強行
攑咱的青春到未來
2022-08-23
連日酷暑，頭也昏昏濛濛的。早上還在殯儀館折元寶，夜裡搭空蕩蕩的夜車回台南，下了公車走回住處的路上覺得哪裡都不對勁，又精神又疲憊。充滿光害的城市，天空棉絮狀的雲特別清楚，沒有星星與月亮。
路上一盞一盞的白熾路燈像在招魂，渡人回去該回之處，寂寞可以量化嗎？如果可以，那便有累積的可能，不曉得那些不在的人都懷揣著多少寂寞離開。
2022-08-24
晚餐後去全聯買東西，用現金結帳時店員姐姐說：「幫你儲值進去會員卡裡哦。」一時搞不懂為什麼要儲值，腦袋還在高速運轉時，她趕緊解釋先儲值進會員卡裡，再從會員卡扣款，得到的點數會比較多，最後依舊會找零給我，不會全部儲進去。
能不能得到多餘的點數我其實並不在意，不過這種在生活中突然被體貼、關照的感覺真的非常溫暖，深深感謝。
2022-08-25
回來上班三天，原本今晚就要回新營，只是主管明天有事請假，於是我多留一天。過了明天，農曆七月就結束了，而阿公下週二出殯，國曆八月也隨即結束。
一年走了三分之二，完成了一些事，也有些待完成。整體來說，30歲起始的自己好像比較知道自己做的每件事情是為了什麼，不像過去全然憑著直覺或好奇心漫無目的遊走。雖然還不那麼篤定，但也絲毫沒有後悔。
人都說自己最了解自己，我卻以為對自己的了解是一個不斷追逐的過程，時近時遠，不斷逼近，沒有所謂的百分之百。
2022-09-20
早上開會時手機震動，接到媽媽訊息說爸爸從昨晚開始半身發麻，夜裡去掛急診。等了一夜，今天下午終於分到一間病房，準備明天照核磁共振。只是媽媽明天也要去成大回診，分身乏術，禍不單行。
這兩三年家事（家變）不斷，心真的疲憊到無以復加。剛剛晚餐時，鄰桌坐著一位直銷與他的獵物，我不禁想如果自己再更脆弱一點，輕易就加入什麼邪教組織了也說不定。
2022-09-26
睡了一個很長的午覺，剛吃完麥當勞，想到自己早上還在金門，覺得虛幻。
2022-10-02
一個健康的朋友關係或健康的任何關係，就是互相是支持的，但不是依賴的。
自己雖然活得很隱密，但友情支持系統卻滿健全的，真是感謝各路好友照顧。
2022-10-08
家裡保險跟金流本來都是媽媽在處理，今天跟她一起盤點保單還有她跟爸爸的財產狀況，把事情都梳理清楚，先想好未來碰到突發狀況要怎麼應變，心裡踏實許多。
2022-10-09
智慧能超越一切詛咒。
2022-10-12
People say my expectations are too high
But I’m not asking for the moon
2022-10-20
最近一直想到研究所時跟立行老師聊天，向老師傾吐自身的迷茫，說一直以來沒有特別想做什麼，也不覺得有什麼是非得到不可的。 記得老師這麼回答：「你現在可能在經過一段『什麼都可以不要』的時期，但在這之後，一旦你開始往某個地方前進，你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，因為你已經想清楚了。」
只是我至今好像還沒想清楚。
2022-11-08
Talk myself down every night
I work it out then I hit rewind
The whole world must be telling lies
Cause everybody says they’re fine
2022-11-10
每天都在「好像可以多做一些什麼」跟「算了我不管了我要離職」這兩種心情中來回跳。
2022-11-18
昨天夢到自己又去做指甲矯正（但沒有咬指甲），美甲師說「咦你這隻手指感覺復原得沒有很好欸，重來好了」，然後用夾子直接把那片指甲整個扯下來，我就醒了。
2022-12-11
當代最荒謬的事情之一就是要一直向電腦證明自己不是機器人。
2022-12-15
購買要比丟棄要容易得多。消費社會利用一種稱為「稟賦效應」的現象，也就是，讓你以為擁有某樣東西，就會為你這個人注入更多的價值，彷彿這些物件是它們擁有者的延伸。怪不得，人們總是很難放棄自己擁有的東西。此外，這個世界（大部分都是負面的）資訊泛濫，二十四小時透過各種裝置、途徑和平台發送，我們被分心，我們被淹沒，身處在一個對人和對自然暴力束手無策的世界，令我們感到存在性焦慮。《囤積癖》，Jennifer Howard
2022-12-18
中午回新竹參加盈如的婚宴，晚上跟婉霖老師吃飯，聊到差點趕不上高鐵，沿路狂奔趕車的路上一直想的一句話是老師跟我說：「你應該多認識一些新朋友，人生會更有趣哦。」老師也說她覺得 30 歲比 20 歲快樂，40 歲比 30 歲快樂。
30 歲的我深有同感，今年真的比 20 幾歲的時候開闊很多。